拉斐尔和卡莲站在船头,海风拂面,毛绒制成的大衣已经湿润。他们一起看了日出,如今又看完日落。卡莲笑了一整天,这是她十八年来最开心的日子。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,镶有砖石的戒指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。没有情话,没有热吻,多年的相处,即便是站在对方身侧,心底都会涌出暖流。
青山常在,海天依旧。整齐划一的军步摔碎了温馨的梦。
马尔西安带着曼萨特军团赶到港口,四五个人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克拉克。这一切拉斐尔都看在眼中。他站在高高的甲板上向马尔西安招手,还比划出胜利的手势。马尔西安放慢了脚步,他硬着头皮走上跳板。拉斐尔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。
一贯敏锐的间谍总管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拉斐尔手指多出的戒指。而与之成对的那只则带在昨夜沏茶的女孩子身上。
不知为何,马尔西安眉头一酸,开口的一刻差点带上哭腔。
“对不起拉斐尔,我之前在寄往王城的信里说你把所有的粮食都免费分发给了灾民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拉斐尔依旧保持微笑,“我已经得到了比金子更宝贵的东西。”
马尔西安当然知道拉斐尔指的是什么。
“是啊,你步入了婚姻的殿堂。”
拉斐尔笑得更开心了。“还差点,牧师还没有给我们祝福。”
马尔西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变得有千斤重,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,让自己的话不那么具有冲击力。
“拉斐尔我真的很抱歉,我想说的是即便我在信里写明你的功绩,依旧没起到作用……逮捕令明早就会下发……我回去会求陛下的,也许还有转机。”
出乎马尔西安的预料,他的话并没有让拉斐尔表现出明显的恐惧,亲王的孙子似乎早早地预见了自己的结局。
“谢谢您,能让我会会尼西亚将军吗?”
马尔西安不忍拒绝拉斐尔。他把亲王的孙子带下船,卡莲像影子样黏着拉斐尔。
克拉克的脸颊鼓起几缕青筋,他已经猜出眼前的年轻人是谁了。
“马尔西安,你什么意思?我现在还是帝国将军,你要让一名商人羞辱帝国的将军吗?”
“将军你搞错什么了吧?我现在不是商人,而是陛下任命的官员。当然,明天一早我们就都是罪人了!”拉斐尔的话充斥了讽刺意味,“今夜站在你面前的仅仅只是拉斐尔·皮洛士,而你也仅仅只是克拉克·蒙特尔。”
“真不懂你为什么还能笑出来!这样做值得吗?”克拉克像一只被拔了爪牙的狮子样,即便再张牙舞爪也吓不住任何人。
“不值。”拉斐尔下意识地捏紧了卡莲的手,“我今年才20岁,是人都会犯错误只是这次我犯的错误有些大。但我不后悔,我相信总有一天蒙特尔家做的那些丑事会公之于众,你可别忘了,你们不光欠着我家的血债,还欠着女皇的。至于约翰皇帝,我只能说我没活他那么大,有些吃亏。”
克拉克无言以对,他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。但他不得不承认,拉斐尔的话像刀子样刺进了蒙特尔家的软肋。身为皇后的弟弟,他知道艾琳皇后是怎么蒙召的,也清楚女皇的母亲是如何被去世的。
这些账没被翻出来,仅仅只是因为约翰皇帝的保护和蒙特尔家的强大罢了。
“算你狠,拿皮洛士家换蒙特尔家,到最后我们都在为巴兰提尔家做嫁衣!”克拉克终于认清了现实。这场闹剧最后的受益人竟然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私生女。
“马尔西安先生,我不想和他再说话了。”拉斐尔转向间谍总管,“今天晚上我还能睡在自己的床上吗?”
“当然,只要你不离开这个港口一切好商量。”
“谢谢您。”
拉斐尔冲卡莲露出温柔地笑容,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“恩。”宛如牧羊人和羊。马尔西安目送他们登船。
拉斐尔记不清自己究竟推开了多少扇门才回到寝室。宽大的双人床上还沾着点点红迹,他从来不让女仆替他收拾床铺,这些活都是卡莲在做,可卡莲今天陪他玩了整整一天。
望着凌乱的床铺,不知不觉间一丝温润出现在面颊,拉斐尔捏了捏眼睛,几行清泪滑过。
“对不起,卡莲。昨晚也许是个错误,你会变得不好嫁人的。”
“我已经嫁人了。”
拉斐尔感觉到女孩牵着自己的手加大了力道。
“我们没有得到牧师的祝福。”
“天神会直接祝福我们的。”
卡莲颇显异端的发言令拉斐尔皱起眉头。他学起爷爷的样子,教育卡莲。
“卡莲,听好了。明天过后皮洛士家就没了,以后你不能再这么说话了,即便帝国在宗教方面比起北方公教国家要宽松得多,但对普通人来讲,刚才的发言无疑是危险的。还有就是你以后要学会如何使用敬语,别只知道叫少主。遇见手艺人要叫师傅,遇见当兵的要叫军爷,遇见官要叫大人,有老人和你说话要叫老翁。回答神父的问题时一定要称呼他为父亲。”
卡莲静静地听着,她伸出手拂去男人脸上的泪珠。
“你变啰嗦了。”
“你别捣乱。我还没说完呢。”拉斐尔刚说完便叹起气来,“也是,你比我聪明。以你的聪慧,在这世上生活应该不会太难,卡莲,一定要幸福啊。”
“别说的像遗言样。”卡莲用湿透的袖子,一次又一次地擦去拉斐尔的泪水。
男人挣开了她的手。卡莲失神地望着拉斐尔,眼见他从柜子里翻出镶有宝石的匕首。
空气凝结,丝丝寒气侵袭着卡莲的脊髓。
拉斐尔把匕首塞到女孩手中。
“南方最纯正的砖石,足足有3克拉重,比北方许多王国的王冠都值钱。缺钱的话就把它卖了吧。现在……拿着它刺进这。”
拉斐尔指了指自己的胸膛,卡莲大吼。
“不,不要。那位大人刚才不是说过了吗,他会向女皇求情的!”
“卡莲,别天真了。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,没有实力就不要卷进纷争,我们就是那没有实力的人。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飞蛾补火……真该死,我还是太小看贵族们的无耻了!安德烈?我一开始就没全信他的话,我知道他不可能全力以赴地保我……但是……我是真得没有想到事情会糟成这样。我设想过帝国会拿走我一大笔钱,但现在帝国想要我的命。我不想被带到亚利山瑞特公开处刑,囚服实在是太逊了。如果你不肯刺,那就让我自己来吧,别看我这样,我对上天堂还是有一丝幻想的。”
拉斐尔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卡莲。她双手握着匕首,浑身颤抖。
“一定要这样吗?”
“我死了马尔西安就不会去向女皇求情,相对的,他或多或少会帮衬你下。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他。”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你总是擅自替我做好安排……”
“因为你是我心爱的女人。”拉斐尔温柔地抚了抚女孩的长发,趁势用右手引导女孩的手刺向胸口。
“不!”
她疯狂地反抗着,她从未发现拉斐尔的力气这么大,她想松开手却发现拉斐尔的右手紧紧攥着她。男人的身躯开始向前倾,他主动迎上刀锋。匕首嵌入胸膛,鲜血染红了钻石。卡莲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,她愣愣地盯着他所爱的男人。
拉斐尔留给她的是笑容。
“像我这样的人,即便不自杀也会下地狱的吧……我不该脏了你的手……卡莲是该去天堂的人……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。”
他边说边拔出匕首,快速的失血令他意识模糊。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姑姑,自己的爷爷,自己的老师。他们没有嘲笑自己的自作聪明,反倒张开双手迎接他这位皮洛士家的罪人。但愿另一个世界不再有皇帝。
拉斐尔·皮洛士死了,带着笑容,带着期冀。
他觉得自己替卡莲安排好了一切。血泊中的女孩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,那些不切实际的诺言,那些天荒地老的传说,简直像梦一样遥远。她唯一能兑现的竟然只有陪他去地狱。
她终究还是捡起了匕首……在诸多教条里,有一条可以确保信徒前往地狱……
海风依旧,青山依旧,多少事净付豪杰一杯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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